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屋内的烛光已被风袭灭,没有了光,初云才觉思绪豁然了些,他静心瞟了几眼周遭,才知这的确是少见的好景地,白日未多留意,夜里一见才觉震撼而又纯粹。
那河水不知何时新结了冰,月盘高悬,无限的清辉一根根落入了冰河,四望皓然,远方簌簌的风吹过芦苇与兰草,来到身前是那样清朗,“叮当叮当”有什么声音在他身后响动。
初云回转身子,再次看着这间不甚宽敞的屋子,梁上数块悬空的桃木牌在风中摇曳着,朱砂符不见了阴气,与方才的感受截然不同。
“很漂亮吧我的护身符。”峣玉捧着食盒从另一头走来,停步在他身旁,仰头望着那片桃符。
初云眼色微怔,似乎想明白了什么。
入屋后,峣玉重点亮灯芯,又给暖炉新添了炭火,放在他身边。初云开始狼吞虎咽地入食,直到饱腹后才放筷,毫不掩饰地用手背去抹去油渍,又饮了一整壶热茶。
峣玉这才出口问他:“你这趟来,不是专程为见我吧!”
他离开后一直未见她,其实已无再见的必要,更无必要那样糟蹋自己来见她,所以只能是找此地真正的主人,并有很要紧的事。
初云眼色警戒地盯着她的眼睛问:“白日里的人何去”
“那些个人,不知道在哪儿盯梢呢,不会来这里的,夜里不会,否则也不会沦落到我一个人忙得团团转才是。”说着她缓缓靠近他,眼光闪烁,“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,可以信我,也许。”
她没有解释守卫夜里不会来这里打扰的原因,但初云想是外头那片独一无二的景致的关系。听说同越二王子因一个女人失了分寸,入现在看来,的确有几分根据。
“我的确不是专程来见你,但具体因何,待见了岐王才能严明。”
她微垂眼色,笑笑说:“我明白。”
“不是不信,只是先告诉你并无用,我另有消息要带给你。”
“怎么了”峣玉忧心问。
“秦岂……目前被软禁于纥奚地宫内,受了些皮外伤,不过他暗地在与贤饩王周旋对峙,正值要紧关头,贤饩王心怯,才令我到此搬救兵,只是我有了另一个计划,若促成此事便会除掉贤饩王这个祸端,你不必担心。”
峣玉摇了摇头,“他常常这样,做事奋不顾身,哪怕肩上担负着整个东仁,也未曾懂得惜命。”
她并不忧心灵儿,因为那孩子此刻定然已处于路青、林洵等人的包围中,享有着襁褓中的稚嫩,安然无恙。
“莫非……你不知他早与东仁断了干系,上次出战巫族前已暗将王位交予他的兄长秦非,战事方休,便匆匆踏入纥奚境地,宣此生不再入东仁一步。”初云面带疑虑看着她。
峣玉未想到他会有此举,却并不怎么吃惊,看来在某些方面她们算得上默契,他去了纥奚,自己来了同越,为了别人,也为自己。
“如此也好,若再生变故,便不牵连东仁的百姓了。”
“那你呢属于你的地方又在哪里”初云尖锐的眼眸从烛光那头射来。
峣玉豁然一笑,眼里却看起来恍惚,“没有……没有地方属于我,在这里就好。”
“你快死了。”他又神色认真说。
“不会很快,别告诉别人。”
“因何要心怀罪恶因何不允他陪着反正要死了,因何不放自己一回”黑夜里,置身于光芒间的男子像极了拷问人性的神父,沉淀之声重重敲击着她的每一丝意识。
她无从回答,只问出那一句隐忍多时的话:“这几年,你一直在找的人找到了吗”
初云点了点头,那一瞬,她看见他眼里的烛光如抽丝般退了去。
难以相信,她们说了大半夜,像是分外熟悉的友人漫无边际浑说一气,分享着各种有趣事物,未见识过的景色,峣玉说他内里实则是个有趣的人,初云却说有一个人比他有趣,在某些方面和眼前的峣玉很像,若论执拗,他也仅随那人一两分罢了,不是这世界的人……那人也说过同样的话,但他说他是从天上来的人,也许他不是人。
初云只说了几句,峣玉对那个人除了名字和他的魂魄可能也受巫术所召外再无了解,直到太阳光线晕白了东方,峣玉将初云扶到床上歇息。
那是唯一的一张床,这间屋子也是唯一可以住人的屋子,平常只有她和夏齐光在这里。北面逼仄的厨房常常有她们两个人的身影,尝试着各种味道的平常菜肴。屋子西面则堆着面具泥人儿,灯笼蒲扇,皮草漆器等一些玩意儿,它们大多被收拢在框里,边上还归络了些竹竿衣架,木桶和鱼篓。她和他曾赶了几回集市,买了数不清的物什,用得上便用,用不上便先且搁置,于是那屋外便堆得满满当当。
唯小屋以南干净地说什么都没有,他常常一人站在这里,她也常常站在这里,抑或是紧紧拥抱着对方,有时候,她能感受到他的心恐惧地像幽暗的洞穴。
峣玉一夜未睡,静静凝望着眼前的冰面,昨夜她已想过了无数回初云的话,这会儿意识已是一片寂静,可是看着看着,忽有一瞬觉得自己是否也曾坠入这片河水中,否则为何会感同身受那刺骨的冰凉
阿绿不知何时又站在她身后,问她为何不穿厚些再出来,若生病了又惹夏齐光着急。
峣玉转身去看她,此时的阿绿已不再如前佩戴着面纱,那张凝聚着浓浓异域风情的面孔露着,是那样无人可及的美丽,甚至连正在攀升的太阳光芒都逊色几分。
“越是美好的东西,人们为什么越是会乐此不疲地毁掉”峣玉沉寂在这张融合了极艳与纯真的面庞,并不记得自己无意间说了什么。
她看见阿绿的神色一点点泛出古怪,慢步走来,挺拔的个子让她由上而下俯视着自己,嘴唇如尝过蛇毒般吐舌道:“看看这女人,比那些个身不由己的娼妓都要可怜,到头来会只剩一副破掉的躯壳,连思想都会被剥夺,眼下还有空考虑为何美好的东西易被摧毁,你应问为什么人生性恶,恶催生恶,那些满口虚假仁义的‘君子’们更是不能再恶。我宁愿生于罪恶之中,也不愿意直面那些暴于阳光下的虚假良善,光是想想就要呕吐,见了便要由不住这样骂她,如果停了……便说明已该逃之夭夭,尊人好自为之。”
阿绿走了,如同没有来过一样,但是峣玉清楚她是真的离去,丢弃了暂敛恶性的夏齐光,去寻找普天下的纯粹之“恶”,她会像她内心期望那般,再也不会对着一个软弱无能的人心软。
峣玉在原地呆坐着,她开始思考自己因何会“虚假仁义”,她抱着脑袋想了很久,忽然明白了正在绞尽脑汁反省如何“虚假仁义”的自己那般令人作呕。那“里面”好像一个永恒的怪圈,或许只有不想时时刻刻规正自己脚掌的方向,那怪圈才有可能会消失不见。
当下,她才悟了“顺其自然”,可是过往铺天盖地的恐惧让她错失了这个机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