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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晨，森林小屋的屋檐下，站着一个窈窕身影。簪着珠花的双平髻，黑发如墨如缎，眉眼如画，细长的黑色凤目微垂眼帘，白晰的脸颊透着粉红，一件湖蓝棉坎肩，衬着纯白色对襟内裳，外罩靛蓝底如意纹的厚棉长裙。
小景最先起床，经过回廊时吓了一大跳，立刻跑回屋子，摇醒柳絮：“柳姐姐，快醒醒，院子里站着一位姑娘。我昨晚明明开启了所有的机关。”
柳絮当护士时练就了五秒清醒，立刻摇动墙上的铜铃。铃声叮当作响，很快响遍了小屋。
沈岑、朗清疏、柳絮和小景，先后冲到回廊里。
少女蓦地转身。
朗清疏注视着少女片刻，说了声“没事。”说完，转身走回屋子里。
“哎，清疏，你认识她？”沈岑追问着。
朗清疏没有回答。
沈岑佯佯地绕着少女转了一圈，非常困惑：“这位姑娘，你是怎么进来的？”
柳絮注视着细长的凤眼，歪着头看了又看，然后瞪大了眼睛：“你是青枫？！”
沈岑呆若木鸡。
小景盯着仔细看了又看，真的是青枫，他好美呀。
柳絮笑眯眯地上下打量，然后啧啧地摇了摇头：“青枫，你实在太不安全了。”
青枫哼了一声，转身回了自己屋子。
柳絮望着青枫复杂又冷傲的神情，走进了朗清疏的屋子。
朗清疏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柳絮，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着，一身白色素衣，把自己裹在大斗篷里面。那样清纯而慵懒，带着一些无辜和困惑。
柳絮问道：“青枫为何对男扮女装如此擅长？昨晚他明明那样抵触的。”其实出这样的馊主意，纯粹是为了她老是隐隐作痛的右手，报些老鼠冤。
更奇怪的是，朗清疏毫不惊讶，仿佛早就见过男扮女装的青枫。
朗清疏笑而不语。
柳絮最烦他这种表情了，一副我都知道就不告诉你的样子，特招人讨厌。爱说不说，不说拉倒，这样想着她又走回自己的屋子。
大家在正厅用过早膳以后，柳絮、沈岑和小景，在小屋里各忙各的。
朗清疏带上青枫，骑着追风出发了。
其实，柳絮很想去凑个热闹，又怕被人拆穿，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松林里。
……
鸡鸣时分，汤三就将屋里屋外收拾得干干净净，伸长脖子等着女神医到来。
因为汤三把胸膛拍得梆梆响，想看病的乡亲们也早早来到汤三家，坐在外面各自闲聊。
等啊等啊，乡亲们有些不耐烦了，三三两两扎堆，议论纷纷。
汤三也很着急，让家人帮着招呼，自己溜溜跑到了县城的门外，时不时呵口气暖着自己的手。眼看着冬日升起，渐渐高挂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。这柳姑娘会不会骗人？
距县城城门不远的林地里，朗清疏下了马，嘱咐青枫：“城门外那个酒糟鼻的，就是汤三。记住，你现在就是柳絮。”
戴着幕篱的青枫嗯了一下，背着药箱，提着草药包，走到汤三面前，刻意低柔了嗓音：“汤三，带路。”
汤三连连点头，压在心里的一块巨石终于落地，殷勤地在前面带路，很快就来到自己住的巷子里。激动得站在巷子口就喊：“乡亲们，女神医来啦！来啦！来啦！”
青枫在百姓的簇拥下，走进了汤三的屋子，把药箱和草药都放在了干净的地方，说道：“义诊三日，不收诊金，按先后顺序来。现在就可以开始了。”
百姓们一听，立刻在汤三家门前排出一条长队来。
青枫对每一位病患都按望、闻、问、切四步检诊，耐心而细致。
很快，汤三家请到“女神医”义诊三日的消息，传遍了靖安县城的每个角落。
去汤三家排队等看病的百姓，排出了巷子，一直排到了大街上。
这天寒地冻的，排队真是个苦差事，一大群人在寒风中哆嗦着，不停地搓手哈气，也熬不住寒意。
赤豆元宵就成了最好的驱寒吃食，你要一碗，我要一碗，他也要一碗……就这样，不到一个时辰，排长队的百姓，大半手里都捧着一碗赤豆元宵，暖暖地喝着。
汤三全家上阵，忙得不亦乐乎，很快就接到了最近几天的预订。
凡是被“女神医”诊治过的病人纷纷竖起大拇指，看看女神医，再看看魏医，根本就是一个天上，一个地下的差别。
青枫用心诊治的同时，耳朵也没闲着，将病人们骂魏医的话都记在了心里。
义诊从隅中时分开始，一直到傍晚时分才结束，青枫看了五十五位病人，草药全部分完，分文未取。
汤三感激得涕泪横流，依依不舍地将“女神医”送到城门外。
青枫走到约定的林边，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朗清疏和黑色神驹追风，比着顺利的手势。第一天义诊时得到的消息完全超出他们的预期。
第二天，朗清疏照例将青枫送到城门外的树林里，嘱咐要打探的消息。
青枫刚到汤三家的巷子口，来就诊的人比昨天的还要多，不仅有普通百姓，还有一些家境殷实的富户。那些富户不图省小钱，只要能治病就行。
汤三忙里忙外地招呼着，又接到了不少预订。
第三天，就诊的人数更加多，甚至有从邻县翻山越岭赶来的。
汤三收到的所有预订，也排到了开春时节。
“女神医”三天义诊，分文未收，还白送了不少药材，治好了许多病人，这事儿传遍了靖安县的大街小巷。
自然也传到了魏医的耳朵里，趴在床上的他恨得牙根痒痒。柳絮这个臭丫头片子，竟然敢这样坏他的事，看他怎么收拾她！
……
森林小屋的正厅里，花格窗隔绝了寒风与冰冷。
大家围坐在炭火旁，恢复原样的青枫向大家讲述相关的消息。
三年前，陈娘的丈夫突然病重，诊治人就是魏医，短短半个月时间，耗尽她家所有的积蓄，最终，仍是人财两空。“三白眼克夫”的恶名就是那时传开的。
一年半前，小石头又生病，陈娘将所有亲戚的钱都借了个遍，总算小石头保住了。因此欠了许多债务。
魏医替人治病，诊金高，药费贵，而且态度恶劣，常常出口伤人。百姓们对他颇有怨言。
柳絮将几张宣纸用浆糊粘成一大张，炭笔在图中间画了一条长长的时间轴，按照青枫的描述在旁边注上事件，又问小景：“陈娘有没有向你爹爹借过钱？”
小景仔细回忆着：“借过一次，还清以后就没有再借了。”
朗清疏问小景：“陈李氏在花宅时，行事为人如何？”
小景思索片刻：“大人，除去诬陷我爹爹这一桩事情，陈娘在花宅的言行为人都很可靠。”看到大家都在为花家四处奔忙，尤其是柳絮那晚的“很努力”，让她终于能平静地面对陈娘的是是非非了。
柳絮又问：“陈娘丈夫得的是什么病？小石头又是什么病？”
小景轻轻地摇了摇头：“陈娘总是把家里收拾好，准时到花宅来，把份内的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，从来没有延迟过。而且那时，我才八岁，不记得。”
朗清疏又问：“小景，陈娘平日里与谁家走得比较近？”
小景想了想，回答：“陈娘以前人缘很好，后来因为三白眼的事情，被很多人当成扫把星。走得比较近的，也只有卖赤豆元宵的汤三儿和老王匠。”
柳絮恍然大悟，原来大采购那天，陈娘也是存私心的。想到这里，对朗清疏说：“大人，明天我要去县城看望老王匠，一问便知。”
朗清疏挠着疾风的下巴，加了一句：“柳絮，明天你去找老王匠。我去找汤三儿。正午时分，我们在陈宅门前见。”
柳絮点了点头，回到自己的屋子里。
青枫和小景也各忙各的去了。
沈岑把玩着炭笔，即使能说话，也舍不得还给柳絮。
朗清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，开口：“在想什么？”
沈岑继续玩着炭笔：“清疏，琉璃写得一手端正的小棣，可柳絮却喜欢用炭笔，写出来的字虽然很像，总觉得哪里不合常理。”
朗清疏不打算将柳絮的真实身份告诉沈岑，意图搪塞：“柳絮不像琉璃，才更安全。尤其是惹上鬼影以后。现在，我们能为贝尚书做的，只有保护好琉璃而已。”
沈岑用力点头：“没错，我们要保护她。”
朗清疏扬起浓眉挖苦道：“好像是她救了你了吧？”
沈岑白净的脸上浮出可疑的红色：“我以后会保护她。清疏，我一直想不通，即使贝尚书家训再好，教习有方，也教不出柳絮那样的奇女子吧？”
朗清疏微微一笑：“也许她在江南游历之时，得到世外高人指点，也说不定。”
沈岑连连点头：“一定是这样的。你看看她画的那些图、用的那些医术，完全闻所未闻，从未见过。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词藻能用来形容她。清疏，你可明白吾意？”朗清疏在柳絮的注解旁又加上了几行字，放下毛笔，回答：“遇强则强？”沈岑拍手大笑：“知我者，清疏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