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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5章 薛川之孤(5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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皎洁的月色下,微风已不再冷冽,白胜男却仍感到阵阵寒意。就在刚刚,潘生已明确告知,花郎在前天下午问他要了一颗绿铃铛,说是驱毒老鼠,不苟言笑的潘生当时还破天荒的挖苦他杀鸡用牛刀。

“花郎虽得了律令当,但也不能确认就是花郎所为,云峰觉得还是要好好查证,杀人不是小罪,不能冤枉任何一个人。”

季洵还想说些什么,孙先不想他惹火上身,便接了话茬对白胜男道,“潘老和御医许澜都确定李姑娘是死于绿铃铛之毒,花卉被杖毙前也招认,说昨天夜里花郎去给李姑娘瞧过病,并为她服下了一颗棕色的丸药,如此可见,他确有杀人的可能。”

金色的梳子在发髻上迎着月色闪耀光亮,白胜男的脸色很难看,这是她第三次看错人,第一个是见死不救的南宫禹,第二个是险些将她置于死地的李瑞,这次又来了个花郎,巧的是他乃李瑞的嫡子,真是一笔写不两个李字。

双手插在宽袖里,仍旧拖沓着不合脚的鞋子,潘生大口大口的饮下半壶热酒,见众人不再讨论所谓的罪情才道,“绿铃铛的中毒迹象很怪,不论什么陈年疾病都伪装不成,所以李姑娘死于绿铃铛,是假不了的。”

“除了您,还有谁能制作绿铃铛吗”

“没有。因为这东西是我发明的,我对外公布的中毒症状是对的,但方子却是错的。”

潘生又往嘴里倒了几口酒,干瘪的脸上,愁容顿生,他惆怅的叹了口气,眸中溢出无限懊悔和哀思。

“关于绿铃铛,我不想多说,但我能肯定,这个世界上除了我,没人能做得出来。”

潘生此言猖狂,在场诸位却都不觉得他在吹牛,尤其是白胜男,她曾亲眼见识到潘生的妙手回春,加之他眉间的痛楚,也让她大致明白这位老者为何要公布一个错误的药方。

“传花郎。”

冷声中没有任何情感,余光中撞进花郎亲手制作的糕点,白胜男捻起一块,左右瞧了瞧,对新晋贴身侍卫徐名越的背影道,“若他不反抗,不必动刑。”

“是,陛下!”

徐名越,安国公徐山的嫡长孙,年二十,是白胜男能够找到最不会谋害自己的人。由他暂时接替薛川的位置,她安心。

六子感受到氛围的紧张,忙将她手中的糕点夺了过来,翠竹为六子这个莽撞的男子捏了一把冷汗,却听他讨巧道,“这糕点虽然精巧,还是别吃了。防人之心不可无,陛下要保重龙体,为秦国,为天下,也为我们公子。”

暧昧的话将白胜男从识人不清的伤感中拉回,她看着季洵温柔的眼神,面上的冰霜缓缓褪去,爽朗的笑声彻底打破了可怕的沉寂。

翠竹吃惊陛下没有为六子的越矩而动怒,看向他的目光仍多了些许警告。她想,这个男人真是胆子大,连陛下也敢调侃,幸亏季公子在侧,若不然,怕是他没有好果子吃呢。

“宅院住的还可以吗缺什么您就跟我说,或者让云烽告诉我一声,您奔波半生,思兰希望您能有个安稳的晚年。”

重掌大权后,白胜男不是没有想过提防孙先等人,毕竟韩国遗民叛乱的血迹还未干涸,但她已经借着安抚的名义将黑风寨遗民圈禁在了京师,若再狠辣些,只有屠杀。她不想成为暴君,也不想枉杀无辜,最重要的是,她愿意相信季洵能够平衡这种抵抗。

“承蒙陛下恩赏,孙先的生活很舒服。京师安全,臣也不必担忧生计,悬了近二十年的心,终于可以落地了。”

孙先说的是实话,也是恭维,白胜男给的赏赐很多,足够他养活府内家丁二十年还有余,但她如此厚赏,除了给足自己颜面外,也确实给自己的肩上落了山一般的压力。

韩国遗民叛乱的事,自己虽未亲身经历,却不难联想。季国城破时,自己日夜都在想该如何复国,但经过岁月的打磨,他的壮志已经消减,心中剩下的更多是安稳和权衡。

不属于自己的东西,不该有的奢望,还是不要想比较好。他相信,洵儿应该也是这样想的。

“孙将军先在府中闲赋,等朕稳固了朝局,还需要您的鼎力相助。”

孙先起身,恭敬的对她施抱拳礼,“陛下放心,臣食君禄,定为君分忧。若臣做不到,还有云烽呢。”

“说起云烽,是朕冒失了,未经将军允许,就擅自将他留在宫中居住。”下颚微扬,她示意孙先不必打断,继续道,“朕留云烽在宫内居住,并非只是出于色心,或者愧疚、恩情之类的,朕在很认真的考虑与云烽的婚事。”

握紧季洵的手,白胜男温柔道,“将军也知道,朕与云烽的婚事,是父母定下的,云烽在恪守婚约,朕也同样没有出格。既然上天给了我们这份姻缘,也让我们有缘相聚,朕没有理由解除这份婚约。”

秦季两国结亲,共筑百年和好,抵御刘氏摧残,是当时两国共同的心愿,虽然季国已被刘氏惨灭,但秦国尚在,季国的故地也在,所以,无论于公于私,白胜男都没有拒绝这份婚约的理由。

季洵也考虑到了她坚定婚约的原因,他更想知道,在她心里,是季国故土和遗民的影响力大些,还是自己这个人在她心里更重要。但他没有问出口,因为他的心里很清楚,一个皇帝考虑问题的出发点,一定是利益,而不是感情。

天底下只有一个薛川,而他是季洵,不是薛川。

“听闻陛下已将梁桓追及其家眷举家流放岭南了”

“嗯。不瞒孙将军和诸位,当初压下他的罪过,是为了稳定民心,如今朕已回朝,又看到蔡霖搜集的梁桓追其他罪证,自然不会留着这样人面兽心的东西继续危害一方百姓。”

白胜男面色平静,不再因梁桓追曾是自己的知己而心痛,她知道,自己是帝王,可以有私心私欲,但不能真的糊涂。若她真的放过了梁桓追,那么秦国将涌现出无数个梁桓追。楚王可以好细腰,但她不能好佞臣。

“陛下确有治世之才,臣受教了。”

“孙将军过誉了,朕不过是想做好一个皇帝。”白胜男想着父亲临终的叮嘱,心中一沉,“可做一个好皇帝,哪有那么容易。权谋、霸术、柔情、识人、为政,哪一样错了,哪怕是一步,都可能会陷入万劫不复。而坠入万劫不复的,有可能是朕,也可能是无辜的百姓。”

白胜男再次就当今局势向孙先请教,她抛出了心底的那个问题,到底是固守城池,还是开疆拓土。孙先也毫无保留地告诉她,守城固然重要,但乱世之中若只图自保,必被吞之。

两人神色凝重的聊了许久,眼看着月上中空,负责看守薛川的侍卫快步突然跑了过来,焦急道,“启禀陛下,薛大人撞墙自尽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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