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忠义难兄弟阋墙,潭底剑名曰倾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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灵萝冷笑。好大的胃口,也不怕撑破了你的胆。

她本无意管无极帮内闲事,但赵俏毕竟救过她与楚怀瑜的命。看这三人狼狈为奸达成共识,灵萝为避免打草惊蛇,没有再逗留。

顺着原路一路返回,却在将要翻越围墙边缘时闻到一股诱人甜香。

对于晚饭本就没吃好的灵萝来说这股香味无异于一把小勾子,勾得灵萝肚子里馋虫蠢蠢欲动。她循着香味而去,只见一身姿颀长,穿着宽大道袍的少年蹲在以土砖垒成的小灶跟前,正翻腾着手里的东西。

那东西有两个拳头那么大,从灰土灶中刨出来,外皮烧得焦香四溢,从中间掰开,露出橙黄细密的薯肉。

玉无忧被刚出炉的烤红薯烫得来回倒换双手,却被横来的一只手中途截胡。抬头见是被冻得满脸通红的灵萝,他失笑:“你这小丫头来得倒是时候。”

“见者有份。”灵萝龇牙笑着,一口甜糯咬在嘴里,虽然烫得她直呵气,进到胃里却是无比熨帖,驱散了一路跑来喝到肚子里的凉气。

玉无忧难得没有与她争嘴,只看着她吃得嘴边都是黑糊糊的样子,掀开酒壶壶盖,扬脖饮酒。

待得大半个烤红薯下肚,灵萝有了七八分饱意,方说起正事:“韩宗铸叛变了。”

玉无忧笑道:“是吗。”

看他眉宇间并未显露意外之色,灵萝内心嘀咕:莫非他早知情,在这烤好红薯等我

仿佛看穿灵萝心中所想,玉无忧神情淡然,又说了句让灵萝深感意外的话:“这事赵无极也知道。”

“赵无极也知道”

玉无忧笑道:“不然为何他一个劲儿挽留贫道。”

灵萝恍然大悟。原来他们不知不觉变成了无极帮中恩怨的催化剂,进一步催化了早已形成的矛盾,使原本的隐患暴露在明面上。

赵无极,不是寻常人。

没有猜错的话,那韩宗铸恐怕完全不是他的对手。想到无辜被蒙在鼓里那位极为随和温厚的无极帮大师兄,灵萝只希望他能不被这场注定是输的内斗殃及。

灵萝看着玉无忧带笑的侧颜,不禁说道:“你是檀清观的人吧。”

玉无忧笑道:“这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”

灵萝接着道:“你这神棍整天神神叨叨,看起来很不靠谱,但又总在关键节点出现。好像什么都知道,但又什么都不说。以前我怎么就忽略这点呢”

玉无忧桃花眼饶有兴趣地看着灵萝。

“以我对你的了解,你在檀清观的位分绝不会低,檀清八君中,你到底是哪一位呢”灵萝一边说着,一边也在细细观察玉无忧的反应。

玉无忧笑道:“接着猜。”

灵萝其实并无头绪,但在玉无忧的眼神鼓励下,她骑虎难下,索性大胆猜测:“你擅使符咒,配长剑,与檀清观那位常年不在观中的离火君有些相似。况且在五大门派之一的檀清观中,游手好闲的实在不多,所以我猜你是……檀清观打杂的。”

玉无忧攥拳掩唇笑道:“真聪明。”

灵萝不傻,看他这反应自然知道他是在嘲讽自己。这臭道士从不刻意掩饰自己檀清观的身份,却也从不自报名号。她又何必再去妄加猜测呢

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,灵萝摘下背上锈迹斑斑的配剑擦拭起来。剑是当初斩杀阴血蚺的那把,却不是先前自己掉入水潭的那把。洞中黑暗灵萝未曾发现,到了无极帮之后,才发觉此剑比原先那把要长出许多。

这显然是一把男子使用的长剑。抛去重量不说,光是三尺六寸的剑身对女子而言就有些累赘,绑在腰上总是容易挂到裙摆,因此灵萝为它配了个剑鞘,平时负于背后。

玉无忧看到这把剑,向灵萝讨来屈指弹了两下,引起两声幽沉的嗡鸣。他笑道:“你好哇,老朋友。”

竟是对着把锈剑说了话。

灵萝沉默半晌,道:“你识得这剑的主人”

玉无忧眉如远黛淡然宁静:“自然。我找了他好久。”

他用了“我”这个字,而不是“贫道”。灵萝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玉无忧,眼里没有了惯常挂着的笑意,却显得此刻的他无比真实。她手托腮,轻声道:“那个人一定对你很重要吧。”

玉无忧抬头,漫天星空倒映于他眼中:“每个人生命中都会有很重要的人。或恩仇,或爱恨,或信仰。”

灵萝想起了自己的师父。或许他此时正在山上,又为哪个师兄缝补着破衣烂袜,唠叨着埋在树下的桂花酿又被哪个混蛋偷喝了去。她心中泛起思乡情绪,拿过玉无忧的酒壶,隔空灌了一口。

玉无忧扭头看她,眉宇间好不容易出现的几两深沉瞬间消失殆尽:“我说你这丫头,抢贫道红薯吃就算了,怎么还抢起酒来”

于是灵萝当着他的面,看着他的眼睛,挑衅似的又灌了一口,道:“那这把剑送给你,就当物归原主了。”

“真大方啊,”玉无忧笑道,“这可是一把绝世名剑。”

又是一把绝世名剑。灵萝眼睛一跳道:“你上次说到这个词的时候还是在聂家的地牢里,用你那把破铁剑讹了我二两银子。”

唇角轻勾,玉无忧道:“此剑名曰倾覆,曾有过三任主人。它的第一个主人是檀清观祖师阐霄子,飞剑决云的风采被镌作雕像,如今就伫立在檀清观所在的菩栖山下。第二个是昔年武典排行第二的癫狂剑侠李湛泸,以剑为名,最后也是因剑而死,引人唏嘘。”

李湛泸的故事她也听过,巅峰时期能与天下第一的陆慈打成平手,最后却为了一剑一诺死在区区马匪手中。人们都道他死得憋屈,仿佛这位剑道北斗就应该悲壮丧命于某个武功更高强的宗师之手,才算给这段传奇故事画一个完整的句号。灵萝却始终记得师父的一句话:“江湖儿女江湖死,为信为义就是死得其所,善始善终者少之又少。”

灵萝仔细摩挲着剑身那两个锈住的字,果真是倾覆二字之形。她不禁问道:“那第三个人呢”

许久未听见回应。灵萝刚要转头去看,一阵鼾声传来。这臭道士低垂着头,手里握着已经喝空了的酒壶,竟是睡着了。

灵萝笑骂道:“每次说到关键时候你总来这套。”

她看了看苍穹。冬季的夜空总是洗涤般澄明。几百几千年前,那些前辈高人也是这般,仰望这片星空,希冀江湖会有自己的传说吗

小心翼翼收好手中那把早她数百年出世的古剑,灵萝拍拍屁股走人。

灵萝走后,玉无忧缓缓睁开双眼,瞳孔一片清明。他头枕双臂躺在冰冷的石上,翘腿仰望星空,自言自语道:“冥冥中自有定数。”

突然,他闭上眼睛,发出沉重的呼噜声。

随着一阵脚踩踏杂草的声音一同去而复返的是少女骂骂咧咧的声音:“臭道士还真睡得着,也不怕冻死。”

少女费力地扛起高她足有一头半的少年道长,没注意他悄悄弯起的嘴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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