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柳絮捂着嘴打了一个大呵欠，顺着眼角的余光瞥到了难得有表情的朗清疏，正盯着自己。
“你在这里守着，我先去县衙一趟，然后雇一辆马车来。”
朗清疏这样说着，走出了简陋的小屋。
在屋外偷听的姨娘们，猝不及防地一轰而散，装赏花的，装路过的，都用余光瞄着。
朗清疏敛去了眼中的温情，打量着泪水涟涟的她们，每一双楚楚可怜的美眸之中，透着对小屋的憎恶。
姨娘们自知失礼，只得悻悻地离去。
……
小木屋的沈岑收到了蓝色知更鸟的信件，重新分配了小木屋的房间，男子们共挤一间，柳絮与小景的屋子不变，腾出一间来给陈娘母子。
青枫、小景和沈岑刚把屋子整理好，一辆马车就停在了竹篱外。
朗清疏招呼大家来帮忙。
又折腾了半个时辰，小木屋才恢复了平静。
青枫熬药去了，小景去了厨房。
其他人都聚在朗清疏的小屋子里，听着他的叙述。
陈老爷和管家当场被抓，抵赖不过，认了谋害陈娘的罪名，却拒不承认其他的质问。
而李主簿坚持在没有其他证据之前，不用刑。
朗清疏与他们对质之中，感觉到主簿、差役和陈老爷之间有约在先。以退为进，并未坚持突审。转而将陈娘母子带出陈宅，保证第一人证的安全。
无论是朗清疏，还是沈岑，面对这样的状况，都倍感棘手。他们在陈宅没有亲信，在县衙也没有眼线，真正的“强龙不压地头蛇。”
知道了这样的情形，柳絮前所未有的郁闷，又不甘心，就拿出之前的大张宣纸图。刷刷地写着，因为太用力，炭笔断成了几截，她的脸色极臭。
沈岑慷慨地取出了自留的炭笔。
柳絮心烦意乱地接过笔，没几下，也写断了，整个人低气压得不行。蹙着眉头，愤愤地戳着断笔芯。
然后在另一张纸上，画出了现代铅笔的草图，烦乱地望着朗清疏：“能给我做几支戳不断的吗？”
朗清疏嗯了一声，然后说：“既然此案牵涉甚广，不可能所有线索都无从下手。找其他的就是了。”
柳絮先看看朗清疏，又看看沈岑，眨了眨眼睛：“你们就不能从差役中间策反一个，变成眼线吗？”
警匪电影里面各种眼线，看着各种紧张刺激，这二位就这么弱？
沈岑望向朗清疏，沉默了。他俩就这样被柳絮看低了？白晰的脸庞微微地泛着红。
……
陈娘悠悠转醒，打量着似曾相识的小木屋，眼神空洞地透过摇曳的烛光，短短一日夜，漫长如隔世。
守着娘亲的小石头，忙不迭地问：“娘亲，渴不渴？饿不饿？”然后又将如何来小木屋的事情，详详细细地讲述一遍，连陈宅的混乱状态也说了。
陈娘一把搂住小石头，泪流满面。
小石头摆脱了娘亲的双手，扭着冲到屋外，大喊：“柳姐姐，我娘亲醒啦。”
柳絮第一个冲进来，见陈娘虽然满脸悲戚，但无病容，暗暗放心了一些。
紧接着进来的朗清疏，最后是沈岑。
陈娘挣扎着下床，跪了下来：“大恩不言谢，但凡有所要求，陈李氏粉身碎骨，在所不惜。”
柳絮的第一反应仍然是闪躲。
反观朗清疏和沈岑好像被跪习惯了，崴然不动。
朗清疏向柳絮使了个眼色，示意她带小石头离开。
柳絮心情复杂地带着小石头出去，要给陈娘端些温热的吃食。
沈岑问道：“你可曾参与藏尸？”
陈娘立刻赌咒发誓：“陈李氏对不起花老爷在先，此时决不敢有半点欺瞒。我只受胁作伪证，其他并不知情。如果翻案时，需要我作证，陈李氏决无二话。”
沈岑又问：“当时是何情形？谁威逼于你？”
陈娘的眼圈立刻红了：“我夫君生病所欠债务刚刚还清，小石头溺水受寒，整日整夜咳嗽不止，家里实在没有值钱的东西。花老爷被抓走，我实在没地方能借到钱。只好去求魏医赊药赊诊，他执意拒绝。我别无他法，只得跪在他的药铺之外，一跪就是一日一夜，那晚大雨，小石头高烧不退，我就想，如果小石头也走了，我就跟着一起去。”
朗清疏问道：“靖安县城还有一名老医者，为何不去相求？”
陈娘的眼泪决了堤：“老医者曾经偷偷为小石头诊治，却被魏医告发，在县衙前示众。我不能再害他了，只能去求魏医。”
沈岑让陈娘继续说。
陈娘胡乱擦了擦眼泪：“我在雨中晕厥，又被雨水淋醒。魏医始终闭门不出，我只能抱着小石头回家，外面大雨，屋里小雨，被褥全湿了。我抱着他浑身发抖……想死的心都有了。这时候，外面扔进来一截竹筒，里面有封信，说如果我能作证，就能救小石头。证词只是说花老爷脾气古怪，我照做了。”
……
陈娘刚说完，小石头拽着柳絮进来了。
朗清疏和沈岑离开屋子，陈娘似乎都说了，好像还有所隐瞒。如果她执意不说，他们也无可奈何。只能安慰自己，好歹陈娘愿意为翻案作证，也算是不错的进展。
时间缓慢流逝，森林小屋里格外安静。
青枫调理着陈娘的身体。
小景不是在厨房，就是在自己的屋子里，从未趟进陈娘屋子一步。
就在沈岑和朗清疏同样束手无策时，闲得抓狂的柳絮提出要看卷宗，一看就是三天。
第四天，柳絮在朗清疏的帮助下，终于把文言文的卷宗都看完了。然后，语出惊人：“靖安县共有多少人口，五个人不同年龄、不同性别、不同家境的人，在七天之内死亡。这也太奇怪了吧？反正闲着也是闲着，不如去验尸吧。把五具尸体都验一遍。”
沈岑和朗清疏一愣，柳絮的想法实在奇特，经她这样一说，好像也有些古怪。可是，这无缘无故地要求验尸，谈何容易？朗清疏找了个借口，支走了沈岑，问道：“你们的时空里，验尸很寻常？”柳絮眨了眨眼睛，考虑说多少说到什么程度，才不至于吓S他，最后想了想，仍然决定搪塞过去：“在我们的时空，验尸之所以平常，是因为世人都认为，找出真实的死因、抓住凶手，才是对逝者最大的尊重。”
沈岑忙了一阵，刚走到窗边，就听到朗清疏说道：“既然如此，县衙内又无可信之人，那就由我带着差役去五户人家试一试。你说的对，这样等不是办法。”
柳絮心情大好：“去吧去吧，他们抵制得越厉害，也许真是心里有鬼。”
朗清疏像一阵风似地刮出屋子，召来追风，翻身上马径直向山下跑去。
沈岑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，朗清疏和柳絮似乎越来越亲近，而自己总是被排除在外，这算怎么回事？这样想着，他进了屋，问柳絮：“你怎么说服他的？这家伙平时顽固得像块石头。”
柳絮笑了：“他自己想去，我们就等着他的好消息吧。”
沈岑也笑了：“柳絮，去泡壶好茶，我和你一起等。”
柳絮应了一声，去厨房准备了茶具，端进了屋子。她实在喝不了这五味俱全的好茶，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，喝着。
沈岑则品着茶，享受着与柳絮独处的时光。
没多久，屋外传来小石头咯咯咯的笑声。柳絮趴在花窗一瞧，原来是捣蛋猞猁疾风闲得无聊，瞄上同样无聊的小石头。
沈岑握着茶盏，与柳絮一起在花窗边看着。柳絮看院子，他看着她。也许因为世事多桀，她改变了许多，但是她的笑容从未改变。
院子里，一人一兽追着藤球撒欢儿。小石头已经完全不怕疾风了，时不时因为抢藤球，两个滚到一块儿，互不相让。偶尔还互相怄气，真心的活宝遇上活宝，乐得一塌糊涂。
小石头咯咯咯地笑着，陈娘欣慰地站在窗边看着，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。再躲再逃，都无济于事，报应到了，挡都挡不住。小石头，娘亲对不住你，让你变成犯妇之子。但是，娘亲不后悔，也不能后悔。
日暮时分，朗清疏骑着追风回来了，风尘仆仆，淡然自若，马鞍上还系着两个赤豆元宵的罐子。
花窗旁的柳絮和沈岑一齐去院子里迎接，以为五户人家同意验尸。
谁知，朗清疏径直回屋，只说了一句：“五户人家拒不验尸。”想想五户人家的家眷们，在听到他们的来意后，不约而同地拿出扫把在门前扫来扫去，不由地，怒从心中起。柳絮说的没错，越抵触，越有事。
柳絮想了想：“有没有什么律令，可以强行验尸，不需要家眷同意的？”
沈岑笑得人畜无害：“危及群体安全，谋逆大罪、严重谋害罪……没有一条适用现在的情形。”
朗清疏坐在矮榻上，沉默不语，被拒绝后，他只身一人去找了汤三。汤三想了好半天，才回答，这五户人家都曾经请过魏医出诊，其他的都没什么。出丧时，靖安县城也传得沸沸扬扬，七天死了五个人，也是罕见。但五户人家都说是病重不治，旁人自然也没有发话的机会。朗清疏买了些赤豆元宵才离开。临走时，让汤三留意近日五户人家的动向，他满口答应，并未推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