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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枫守在沈岑身旁。
贝琉璃蜷缩在角落，腹部的剧痛渐渐转成了钝痛，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，应该没有大碍了吧。
如果是看电影、在家看视频，一定会觉得武打动作精彩过瘾；可是，当她看到沈岑带血的拳头袭来、碎木块砸在身上、各种碎裂的声音充斥耳膜，心头只余下恐惧。
原来她是如此害怕死亡，如此胆小。
朗清疏坐在惊魂未定的贝琉璃身旁，为了避嫌，保持了一肩的距离，由衷地说道：“多谢贝姑娘急智，否则沈岑之命休矣。”
贝琉璃混乱的大脑飞快地回转，怔怔地望着灰蓝色眼瞳半晌，这才反应过来，贝姑娘是自己。我勒个去，他俩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。
朗清疏问道：“贝姑娘，你方才说沈岑中毒，可否详述？”
贝琉璃整理了一下思绪：“回朗大人的话，沈大人应该是当晚误食或误吸了某种药物。这种药物会影响人的心智和行为，会让人产生可怕的幻觉，因此变得极具攻击性和暴力倾向。”
朗清疏回忆着自己经手过的毒药案，实在没有这一类的。
雷捕头素来心直口快，插话道：“我办案十五年有余，从未遇过这样的药。女犯，你说此话有何证据？”
金知府原本只是将贝琉璃当成一名通缉女犯，可是她今日的言行令他刮目相看，这种毒药更是让他好奇而困惑，也问道：“可有证据来证明？”
贝琉璃无言以对，这是古代，这是夏澜国，一没血液分析科，二没体液检查，如何证明呢。根本就没有办法。一抬头，五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自己，她又有些头疼地闭上眼睛。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贝琉璃的身上。雷捕头的怀疑，金知府的期待，青枫旺盛的好学心，虚弱的沈岑抓住救命稻草的眼神，以及朗清疏清凛的眼神，都等着她说出个一二三来。贝琉璃想到，当初没有X光，没有CT，一样能证明朗清疏的膝盖内有异物。可是现在，要用什么证明沈岑被下毒了呢……有了。
她激动地跳起来，结果重枷一角撞到了下巴，惊呼一声，往一旁栽去。双手被重枷锁住，连撑地都做不到，只能眼睁睁地准备摔成狗吃屎。
朗清疏快如闪电抱住贝琉璃，顺势一转，化解了难堪的局面，又将她放下来。
贝琉璃愤愤地盯着重枷，心情无比恶劣，要求道：“把这个解开，我来证明。”
雷捕头因为心中存疑，又等看她出丑，没等知府同意，就把重枷给解了。
贝琉璃伸手摸了摸了下巴，咝，磕一下真疼，手腕青紫一片，连颈项都疼得厉害。该怎么做才能让人信服，想了想，还是医学实验里的双盲法比较合适。
她稍稍活动了一下四肢，从地上找出几张幸免于难的宣纸，用细木碎片蘸着墨，在宣纸上写下所有证明的项目、对应的反应和判断标准。写完以后交给了朗清疏，又耳语了几句。
朗清疏拿着宣纸，直接给了金知府，并向他逐一解释，最后才说：“金大人，我与沈岑是总角之交，为了避嫌，由沈岑和雷捕头一起完成。您意下如何？”
金知府看着写得满满的两大张宣纸，这些方法闻所未闻，但看着上面的图解，似乎又是有依据的。思索片刻后，才吩咐雷捕头全力配合。
贝琉璃作示范，沈岑和雷捕头照做即可。验证包括四项：走直线、走曲线、单脚独立伸展、平举双手悬空，每一项都重复十次。
贝琉璃动作轻盈，雷捕头反应敏捷，沈岑的反应却惊呆了在场所有人。
走直线，沈岑望着书房另一边的朗清疏，却走到了屋子的斜对面。走曲线，走一趟要摔四五次。单脚独立，抖得不像话，完全没法立得稳当。而平举双手悬空的时候，沈岑的双手无法静止下来。
一次又一次，沈岑做得汗流浃背，始终无法完成任何一项。到底是怎么了，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住。
除了贝琉璃，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。
贝琉璃的神情越来越凝重，这是什么样的毒药？她让沈岑停下，问道：“沈大人，您在男狱时，是否呕吐，视物模糊，耳畔有不寻常的声音？能否告诉我，你去查案时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？”
沈岑连连点头，艰难地回答：“那晚，我在回县衙的路上就吐了，一路上看什么都不清楚，如果不是曲正拽住我，我就跌下沟渠了。第二天，我才清醒一些，可是都听不清楚旁人说话。今天早晨才好一些。”
贝琉璃的脸色瞬间白了一下。
朗清疏忙问：“何事如此惊慌？”
贝琉璃不假思索地回答：“几位大人，现在你们相信沈大人是被人下毒了吗？”
金知府这才将宣纸递给雷捕头，沈岑的表现与宣纸上完全相同，只是更加严重。
雷捕头望着繁复的图解与文字，半晌才开口：“贝姑娘，你可知这是何种药物？如何才能解开？”
贝琉璃回答：“药物与解药稍候再说。以目前的情况来说，今日是沈大人第二次中毒，中毒量很大，已经伤及他的身体和脏腑。”
书房里一片寂静。
金知府和雷捕头面面相觑，
青枫急忙跑到沈岑边上，替他把脉，焦急地说：“朗大人，沈大人的身体受损严重，如果不快些服药调理。可能会有不测。”
朗清疏追问道：“贝姑娘，可有解药？”
贝琉璃摇了摇头，转而看向青枫：“没有药方，无法配出解药。唯今之计，需要一种药物，清热解毒，可以令人脏脏转运旺盛，加速毒物排出。”
青枫想了想：“有，我这就去配制。”
朗清疏问道：“这毒如何用法？”
贝琉璃回答：“这种药物多数是粉末或者液体，有特别的味道，一般装在密封的小瓶子里。深吸一下就可以发挥作用。使用隐密，不易被人察觉。”
雷捕头满脑子疑问：“贝姑娘，你如何知道这么多？”
贝琉璃早就打定主意：“这些都是青枫师兄教我的，所以他才能去配制出化解的药方。朗大人，沈大人的记忆现在已经恢复，只要他去查案之所、男狱，就能回忆起当时的情况。”
朗清疏微微点了一下头，转而向金知府请求：“知府大人，朗某用项上人头担保，贝姑娘不会逃狱。一个月前她受了重伤险些丧命，以致于身体虚弱，能否去了她的重枷？”
金知府下令：“雷捕头，将贝姑娘送回女狱，嘱咐狱卒解开重枷，好生照料。”
雷捕头应了一声，将贝琉璃送回女狱。
沈岑中毒杀人一案，现在知道真相，如果无法找到确凿的人证物证，此案也无法逆转。
为了寻找线索，金知府、雷捕头和朗清疏就此忙开了。以捕头家、男狱与县衙为重点，开始严密而不动声色地排查。
……
第二天晚上，沈岑在朗清疏和曲正的陪同下，又一次站到了草棚屋的门前。
一样的月黑风高，一样的寒风刺骨。
曲正像之前一样敲门，木门无声地打开了，他们一齐走进去，他向朗清疏说道：“当时，捕头在喝酒，他的娘亲在劝他少喝点，我就去传话。”
沈岑接着说：“我问他，当日除了他，还有谁去过官婢庭，谁带走了官婢柳絮？”
置身在现场，曲正想起了更多的事情：“捕头站起来，大骂沈大人，他的娘亲一直在劝一直在拦。其实当时我觉得奇怪，子时已过，他为何还在喝酒？”
沈岑直直地站着，眼前浮现出当晚的情形，屋里很暗，进去以后有须臾的黑蒙和眩晕，然后就有些迷糊，问完话，双方争执不下。
眼前的事物像墨融于水一样扭曲起来，奇怪的声音传入耳畔，许多光点在跳跃。
隐隐地，污黑之中，他看到了妹妹沈芊模糊的泪眼、听到了她凄厉的惨叫，污黑的周围化成几只粗壮的手臂，将她紧紧摁住……最后，他听到了她在喊：“哥哥，救我！”
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，夺了一把尖刀，就像那些手臂戳去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，杀！杀！杀！杀光这帮禽兽不如的畜牲！
一刀又一刀，鲜血喷溅在他的脸上，那些肮脏的手臂没有退缩，沈芊的叫声更凄惨……他拼尽全身的力气，推开身边的阻拦，他要救妹妹，一定要救她。
朗清疏见到沈岑的脸涨得通红，立刻推了推他，问道：“怎么了？想起来了吗？”
沈岑望着朗清疏，怔怔地回答：“清疏，那晚我不是要杀他，是要救芊儿。”
朗清疏的心里一阵刺痛，拍了拍他的肩膀：“那在书房呢？也是一样吗？”
沈岑紧闭着双眼，把拳头捏得咯咯响，咬牙切齿地回答：“我在为芊儿报仇。”
朗清疏在屋子里转了一圈，发现了羊脂玉小瓶的碎片，之后问曲正：“如果你被沈大人赶出县衙，再见面时，会一言不和，拔刀相向吗？”
曲正想了想：“他虽然在县衙行事不端，却是孝子，对母亲的话言听计从，平素偶尔和我们一起喝酒，哪怕是真喝醉了，就是爬也要爬回家的。可是那晚，他将母亲推开，完全没听进她的劝说。”朗清疏一针见血：“被下毒的不止沈岑，还有他。”草棚屋里的血腥味提醒着，凶手残忍而狡猾正带着蔑视的笑意，望着他们四处奔忙。